Misunderstanding
（遇上問題怎麼辦？）
班長的生存之道
文◎賴小禾
圖◎發條貝蒂

鬧鐘，終於還是響了。
盥洗換衣，最後還是好了。
早餐，再慢，還是會吃完的。
於是，在遲到7分鐘後，我還是踏進學校。
我面無表情的讓校門口的糾察隊，登記我的班級和座號，腦海裡卻浮現另外一件事──李冠宇應該已經去辦公室拿國文習作發給班上同學了吧。班長不在時，副班長就要代理班長的工作啊。
這樣，我就不用面對老李……不，是李老師了。
事情從開始到現在，已經兩個星期了，都是上國文課時那張該死的紙條，在那個該死的時候經過我，又該死的剛好被從面對黑板轉身的老李看到。老李要我們交出紙條，但紙條已經從我這裡傳出去，不曉得傳到哪裡了。沒有人交出紙條，就這樣僵持了20秒後，老李又繼續上課，但我的苦難才正要開始。
老李是我們班的導師，她直覺紙條上的訊息跟班上兩大女生集團──「茶碗蒸派」和「魷魚派」最近展開的冷戰有關。一向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她，不只一次跟我嘀咕，認為這股冷空氣讓班上氣氛低迷，會嚴重影響大家準備段考的情緒。
對班上的事，我是一向裝傻以求置身事外，加上李宛真和吳宥瑜從來不跟任何老師聊天，所以老李焦慮歸焦慮，但也無從插手……喔，聽名字也知道，她們就是「茶碗蒸派」跟「魷魚派」的核心人物。
我並不清楚那張紙條的內容，可是聽說冷戰已接近落幕：李宛真請劉翔之──那個吳宥瑜喜歡的隔壁班男生──把她之前惡作劇翻拍，並傳送到他手機的吳宥瑜小時候流口水的照片刪除，還特地向吳宥瑜道歉。
事情就是這樣，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另一件麻煩事的開端，就是那天老李看到紙條經過我的手中。
簡單來說，她覺得破解祕密的關鍵就在我身上，因為我是她一向信任的好班長，而身為愛護與關心班上每一份子的好老師，她絕不能錯失這次打進班上核心集團的機會；但身為班上的一份子，尤其是大家推選出來的連任班長，我又萬萬不能出賣同學的祕密──真的連一點點都不能透露，可是大人似乎不懂得這個道理。
剛開始，老李特別找我去辦公室，並且劈頭就問：「告訴老師，那張紙條是怎麼回事？」
我堅決推說不知情，她也拿我沒輒。
再來，她利用我去辦公室跑腿時，趁機旁敲側擊，還故意假裝若無其事的說：「妳是比較同情吳宥瑜還是李宛真？我看她們的成績都退步了，這樣下去該怎麼辦？第二次段考都快要到了……」
老李看我依舊無動於衷，於是擺出高壓姿態威脅：「妳再不說，我看妳也別當班長了，我還要跟妳爸媽談談這件事！枉費我這些日子以來，對妳毫無保留的信任！」
老師，您真的言重了，我心裡也有苦衷啊，您可明白？
老李看我臉色動搖，但未吐出半個字，最後祭出哀兵策略，企圖動之以情：「妳只要小聲的告訴我，我絕對不會講出去的！妳說句良心話，老師對你們這個班還不夠盡心盡力嗎？一大早就來學校陪你們看書自習，半夜要打電話開導和父母鬧脾氣的同學，假日還會帶你們坐捷運，到淡水去騎腳踏車……但你們現在卻把我當成比陌生人還不如的……局外人？」
說罷，老李難過的掩面搖頭，接著擺手要我離去。
唉！班長身為夾心餅乾的艱難處境，到此一展無遺。我眼睜睜看著老李望向我的表情，一天天由困惑變成失望、由失望轉為期待，再變成絕望與憤怒。到了最近這兩天，她甚至連看都不看我，每次要跑腿出公差，她也把習慣指派的「班長去」，換成「副班長去」或「某某股長去」了。
難過的何只是她？有誰知道我的心裡，比難過更痛苦幾百萬倍！當了一年多的班長，我珍惜同學推選我的肯定，更感謝老師讓我打破幹部不連任的至高榮譽與信賴。可是不知何時開始，大家已不想再和父母、老師或其他大人打成一片，取而代之的是，同學間或緊密或鬆散的各種小團體。平常相安無事還好，但當小團體間關係不睦或緊張時，大家就會紛紛確認團體成員的「道義」與「效忠」，情況嚴重時，少數像我這種「中間色彩」的人，就成了標準的夾心餅乾，不是兩邊拉攏，就是兩邊唾棄！
像這次的「手機不雅照」風波，要說同學完全沒有違反校規是不可能的，因為有未經申請就帶來學校的手機、未經當事人許可就被傳送的「隱私照片」，所以「茶碗蒸派」和「魷魚派」固然僵持不下，但兩派更重要的共同默契卻是：不可以讓大人知道這件事！
老師，我珍惜您對我的信任與鼓勵，但也不可能背叛身邊的朋友，這種夾在老師與同學間的痛苦非常難受，我承認自己沒能力做到兩全其美，所以只好遲到、繞道、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與您避不見面，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您失望的臉。
可以讓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嗎，老師？它並沒有那麼嚴重，不是嗎？有些話不對大人說，也許只是我們想證明自己已經長大的一種方式。
我還是我，是您的忠實粉絲，喜歡上您的國文課，會想盡辦法去收集您提到的各種參考資料來看，努力回答您在課堂上提出的艱深難題並以之為榮；但另一方面，又在自己和大人間構築一條隱約的界線，想抵擋大人窺探我們的內心世界。不告訴妳同學的祕密，不只是不想破壞同學對我的信任，更是因為一旦「防線」被突破，我將在班上無法做人！換個方向想，您難道不相信我有能力判斷這件事情的輕重、是否需要大人介入嗎？
這就是我說不出口的心聲，老師您聽見了嗎？
最後，我還想對老師說：希望自己仍有機會幫您跑腿打雜，無論是倒水或整理那堆辦公室老師製造的垃圾都心甘情願（雖然很多老師自己都不分類），只要可以常常看到您的笑臉，並拍拍我的肩膀告訴我，「妳真的很負責任、做得很棒」就好。
這樣一來，即使不當班長也沒關係，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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