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子天下 7月號/2017 第91期

兒童程式語言Scratch創始人 密契爾・瑞斯尼克

和同伴 一起玩出 「創意執行力」

文／林竹芸 攝影／黃建賓

密契爾．瑞斯尼克（Mitchel Resnick） 學歷 MIT麻省理工大學資訊工程博士、普林斯頓大學物理系學士 現任 MIT麻省理工大學MIT Media Lab（媒體實驗室）教授、MIT媒體實驗室「終身幼兒園」計劃主持人

聚集了最多聰明理工大腦的麻省理工學院，有一個很特別的研究室，持續多年的教育計劃有一個很可愛的名字：MIT媒體實驗室——「終身幼兒園」。
這個計劃的主持人是資訊工程教授，一頭鬈髮和花白大鬍子的密契爾．瑞斯尼克（Mitchel Resnick）。接受訪問這天，瑞斯尼克穿著一襲深藍的針織polo衫與西裝褲，書生般的溫暖微笑，對映實驗室裡隨處可見，色彩繽紛的樂高積木，能感受到這位內斂的工程師，腦袋中的宇宙有著充滿源源不絕的創造力。「終身幼兒園」計劃就是希望人人都能保有幼兒邊玩邊創作的樂趣，不斷嘗試、打破框架，透過電腦程式，讓創意得以實現。
瑞斯尼克最為知名的就是在十年前推出了Scratch兒童程式軟體，讓程式設計不再是專屬工程師才能涉足的領域，小學生都可以透過圖形介面，用遊戲的設計，學會程式語言。瑞斯尼克剛拿到博士學位時，並沒有馬上投入學術界，而是在美國的《商業週刊》擔任了五年的科技記者，這段時間他廣泛的涉獵科技和教育，並且運用恩師西摩爾・派普特（Seymour Papert）——MIT第一個人工智慧實驗室的創始人，以及派普特與教育大師皮亞傑（Jean Piaget）共同的研究經驗，把教育一步步融入科技。
投身在教育程式Scratch的十五年經驗，更讓瑞斯尼克決定開課「創意學習」（Learning Creative Learning），教其他人如何善用他的創意教學經驗。《親子天下》波士頓特派記者林竹芸，也是這堂課的學生，透過這次越洋專訪，希望讓更多人可以借鏡瑞斯尼克的視野與經驗。

為什麼你的專案取名
叫「終身幼兒園」呢？

幼兒園是學習生涯裡，最有創造力、最敢於嘗試的時候。
這個階段，你會看到孩子開心的創作新東西，主動找人合作。左邊一群孩子拿著積木，建造高塔，右邊一群孩子用手指作畫，在畫布上一起蓋著指印。在這，看到人與生俱來的「創造力」不斷湧現，只要有靈光乍現的想法，就會拿起手邊的材料，開始創作，發現不成功，就換個方法。
而現在是有史以來，變化最快的世界，今天學的，明天可能就過時了。
所以，現在要培養的最重要的能力是「思考並迅速行動」的能力。但很可惜，多數的學校還沒有適當的機制培養孩子成為思考行動的「創意思考者」（Creative Thinker），孩子離開幼兒園後，都變成只會坐在椅子上聽課、填寫學習單、單向接受老師給予資訊的人，因為過去學校是作為「傳遞資訊」的地方。但現在的孩子，需要的是一直維持幼兒園階段那般勇於創造、試錯、探索的環境，所以我們稱這專案「終身幼兒園」。

「終身幼兒園」專案，
是怎麼培養「創造力」的？

在幼兒園裡，積木、蠟筆是幼兒創造的元件，在現實世界裡，積木不足以創造可用的東西，但透過「科技」，我們可以創造新元件，拿著這些新元件，可以創造出真實世界也能用的工具。像是樂高公司（LEGO）有跟我們合作，開發樂高程式語言，並在積木上安裝感測器，小朋友做完樂高汽車後，可以寫程式，告訴樂高汽車感應到地上的黑線要停、什麼時候轉彎，甚至車與車之間，還能互相溝通。
因為我們開發了一套孩子也能使用的樂高「程式語言」，讓積木活起來。
MIT「終身幼兒園」的團隊用類似的概念創造了Scratch，一個容易上手、免費的程式語言，把很多功能，寫成像一塊塊積木一樣的程式，例如：「n秒後啟動」、「向右轉」、「播放音樂／影片」，串起來可以做成貓咪圖片向右轉走三秒之後，會消失在幕後，並播放生日快樂影片，現在全球每個月有超過一千七百萬人在Scratch上設計遊戲、製作動畫、設計卡片。透過Scratch平台，我們創造出一個培養「創造力」的學習環境。
為什麼要學「程式語言」呢？
這適用於每個孩子嗎？

我認為學「程式語言」在未來會變得像學「語文」一樣普及，每個人都要會「讀」也會「寫」，「讀」就像是使用app，「寫」就是自己創造app。學會寫程式，讓人可以把自己的「創造力」展現出來，把想法變成能使用的物件。另外，學程式語言，能讓人思路條理清晰。
人人都學程式，不等於人人都做電腦工程師，就像不是每個學寫字的孩子，都要成為作家。但學會寫作，讓人有能力表達自己的想法，學會程式語言，懂得組成基本的程式架構，這讓孩子有能力把自己的創意，轉化成可以讓創意實現的程式，而且他會大略知道該怎麼跟工程師溝通。
「創造力」要靠「養成」的，需要一段時間、在有創意的環境中慢慢培養，寫程式是讓創意思維得以實現的一種模式。很多人以為「創意」指的是藝術，但其實「創意」涵蓋的很廣，包含設計家裡吃什麼晚餐、怎麼吃比較健康、設計家裡的蔬果採購清單，這些規劃該考慮哪些因素，這都是創意。
從維護Scratch社群的經驗，我總結出養成創造力的「4P方法論」：Project（專案）、Passion（熱情）、Peer（同儕）、Play（玩樂）。
給學生一個他有熱情（Passion）的專案（Project），讓他跟同儕（Peer）用像在玩（Play）一樣的方式合作完成。我理解某些情境下，照指導步驟走是有意義的，但如果想要養成「創意思考者」，就不能給指導步驟，要讓學生去試驗（experiment）、測試極限在哪（test the boundaries）。
可否再具體談談，養成創造力的
「4P方法論」在生活中可以如何落實？

Project（專案）、Passion（熱情）、Peer（同儕）、Play（玩樂）是能讓人進入「創意思維」的四大要素。
首先，做「專案」不是做「題目」。學校老師「給的問題」，通常有標準答案，但現實生活裡，我們「遇到的問題」不是一個題目，而是沒有標準答案的「專案」。例如，遇到「如何幫朋友辦生日派對？」你會規劃一個方案去做，做了發現不可行，你會改變方法，反覆調整，得出一個能做又滿意的做法。做專案的過程，總會遇到跟預期不同的挑戰，所以能不斷練習「問題解決能力」（Problem-solving）。
第二，要有「真的熱情」，要讓學生做他真正好奇、有興趣的主題。一般人很難投入去做沒興趣的專案，尤其是被別人叫去做的專案，但是在熱情的激勵下，會投入更多時間，更能在每每遇到挑戰的時候，堅持下去。
第三，大多數有創意的成品，都不是一個人坐在那邊完成的，而是一群人共同合作，相互建立在對方的基礎上完成的，所以要培養孩子合作、分享的習慣，習慣套用別人已經做好的部分成品，放進自己的成品之中。這些同伴最好是不同年齡、背景的人，這樣每人都能提供不同的經驗、做法。
最後，關於「玩」，指的是「勇於嘗試，樂在其中」的心態，覺得每個新嘗試都是一種遊戲，不怕犯錯，勇於打破成見，不論結果的好壞，都能藉此把自己調整成更好的狀態。
家長跟老師可以怎麼帶孩子
培養創造力呢？
鼓勵孩子做有興趣的專案。如果是想學Scratch自創遊戲、動畫，在Scratch網站上都有免費的教學影片，教孩子一步步學會Scratch語言（編按：台灣有中文版的Scratch教學指南）。
我們在培養創造力的過程中，
可能會遇到什麼挑戰，老師可以做些什麼？

老師最頭痛的是每個人有興趣的主題都不一樣。但所有主題一定有共通點，所以老師要扮演串聯的角色，跟Alice說Brian也在做影片，你們要不要一起研究；跟Brain說Catherine已經研究過全球暖化的問題，你可以問他怎麼做的。再來，需要處理「挫折」、「沮喪」等情緒，當孩子在創作上卡關，可以建議他去看別人的作品，激發靈感，或是出去走走，再回來創作。
在亞洲考試制度掛帥的情況下，
怎麼騰出時間培養創造力？

利用課後，或是寒暑假的時間。最好在還沒考試壓力的小時候，盡量的培養創造力，因為「學習」最重要的是學做「好的學習者」。有個教育家曾說過：「教育者要（幫學生）探究課綱裡真正要教會的東西，而不是教完所有課綱。」（Rather than cover the curriculum, we have to uncover the curriculum。）
我們最終只需要在某幾個領域專精而已，所以，教育者最有價值的地方，不是地毯式的教完，而是幫學生篩選哪些知識最有價值、最值得學習。若要求孩子能判斷什麼有價值，不見得妥當。例如：「學識字」就不該交由孩子自己決定，不能跟孩子說是你自己選擇不學識字的。教育者背負的責任，就是找出這些「重要的事情」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