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獅文藝2023年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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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翟翱

新刊製作前夕，西西過世了。第一時間，我躺在床上，暗的房間，通過刺眼的手機螢幕接收這訊息。盯著螢幕一會，眼睛發痠出液，抗議我的不當使用──（這則不滿來自黃斑部或睫狀肌）。但我知道，眼睛還為別的驅動（來自我大腦記憶的攪動，複雜的運算，再經由神經元傳送）。

驅動、攪動、運算、傳送，書寫關於身體的種種，我卻得動用機械式的語句。或許語言無意間透露了，我們都是不小心成為自己身體的駕駛。一上車（也可以覺得自己比較像船或飛機），就不可免的得使這台車這艘船這輛飛機平穩的前往它該去的遠方。說是遠方，因為駕駛也不知道它將且該去哪。朱天文寫過的「有身體好好」，不啻青春的訛騙。

本著以告來者（別再被騙？）的心做一月號專題「髮膚滋事」。談身體焦慮與變形（我們總在變形時才意識身體真的存在）；看與被看的全景監獄；感官如何獨裁的攫獲本不為我們所屬的外物，又是如何藉由其他媒介（藝術、文字）確認身體的邊沿。劉清華、林新惠、柯昀青分別談藝術裡的身體，凸出精巧同時創造不朽與犯罪的「手」如何被捕捉被記錄被宰制；身體史與後人類如何影響我們看待一己之肉身；當身體成為資本貨幣，誰賠誰賺誰又被騙上庄。

這廂傅仕達盤點文學裡的身體焦慮，那頭白樵、陳信傑、煮雪的人用文字推展身體到遠方與極致，還有顏訥、玖芎寫她們的女性經驗，告訴我們另一版本或許被壓抑的身體故事。上述的人都憑藉身體說故事，劉旭鈞則通過「沒有身體」想像「身體」。這篇小說設定在二○五○年代，用了一個極為精巧卻簡單的機關凸顯身體不同步的大背景──「這三十年來，隔著海峽的戰爭，製造了許多身分未定的身體，活著的，與死的。」

年度新專欄兩位作者壁虎先生與廖梅璇也間接直接觸碰身體（或者，要避開它實在太難）。壁虎先生舉賈克希維特《安娜凱莉娜之修女傳》，講述因主體空缺而產生的幻痛，一個奇異且不復見的敘事手法。廖梅璇〈祕密醫事〉將母愛與其加諸的（醫）治（管）理，結合女體與病體，成為身體政治的解嚴史；弔詭的是，衰病同時成就了戒嚴與解嚴。

談到身體，我想再提西西的《哀悼乳房》，中文世界裡書寫、展讀自己身體與病體無與倫比的一本書。如果有人讀到這裡，你最好快點去書店或上網買一本。起身後我遍尋不著自己那本（一定是直接塞給朋友當作推荐），早已上網訂購。訂單顯示配送中。

【髮膚滋事】
￭傾身細語
叢林／陳柏煜
￭文學裡的身體
讀鍾旻瑞〈容器〉／傅仕達
￭凝視下的身體
那些購物網站上的身體教我的事／柯昀青
￭身體史與後人類
解剖學、身心障礙與後人類身體／林新惠
￭藝術與身體
徘徊在一隻手的邊沿／劉清華
￭異國的身體感
雪時肉啟／白樵
￭陰性身體書寫
女孩婀娜與姍姍／玖芎
￭陰性身體書寫
溫泉浴場／顏訥
￭身體焦慮徵文
舞台上的怪物／模狐
鏡子／曾庭萱
發聵響徹雲霄／李丕怡
累贅／佑軒
￭官能書寫練習
擦背／陳信傑
嗅覺是現實最後的防線／煮雪的人
￭沒有身體的人
沒身體ㄉ器官／劉旭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