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詩集

序言

我在芝加哥很冷的一個冬天出門去抽煙斗，零下十八度，我常覺得這是必要的，就是在這麼冷的天，在雪中，出外，春天到時兔子在院子裏跳，我一直很好奇零下十八度的時候牠們在那裏。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忘了我曾經寫過詩，他們像不曾存在似，但竟日影響著我的思緒判斷與決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我很少做夢，或是我很少知道我自已做夢，我也很少感到恐懼，倒不是我很勇敢無懼，是我一直有足夠的資料知道最壞的打算，但我常在夢中感到十分恐懼，我最特殊的地方該是我常在夢中自言自語說，我會這麼害怕，我一定是在作夢，一般來說我隨即會夢醒。

你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沒有感情的人，他們似乎不會痛苦，也沒有憐憫與同情，他們連作夢都會把自已搖醒以免惡夢連夜，他們是怎麼被訓練長成的？

我常提到父親怕我當兵受苦，他親自去幫我抽籤，結果抽完當場大家鼓掌恭賀，我是「陸戰壹號」，在新兵訓練後下部隊含我三個人，一人自殺，一人轉服志願役，我是沒自殺也沒轉服的那一個。他們要關我禁閉到海軍爆破大隊，很多年後有個年輕人姓洪在那被惡整到急救無效結束他年輕而耿直的生命，大家才開始關心不見得能從那裏活過來的人。我從來不是耿直的人，出身低賤而卑微的人沒有耿直的權利。

這些詩讓我想起芝加哥的兔子，雪中的煙絲，在台大男生宿舍天井的雨滴，陸戰隊夜裏流在溝中漫出來的廉價肥皂的氣味，我幾乎忘了的零碎的但卻殊異的小故事。

我現在很少告別，以前喜歡，波希米亞的旋律如夢似幻地綁架我的少年，我們總會再見面，這沒有差別。

2014, 仲夏 台灣 張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