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文藝 - 11月號/2024第78期

風雨過後必見陽光
張姿慧

颱風過境的隔日，一推開公寓大門，驚見濕漉漉的巷道掉滿了許多枝葉，這才親身感受到疾風驟雨帶給台北的傷害。這幾顆樹木原本生長在對面大樓背牆一處僅10公分寬的土溝縫裡，看上去像有人刻意裁種的。剛搬來時，幾度懷疑這些可憐的小樹苗是否能存活，但隨著居住時間拉長，發現它們竟愈長愈壯，此刻忍不住對著被攔腰截斷的樹幹感嘆，在困境中強韌求生的你們，終究躲不過一場意外。
我想起1999年的丹恩颱風。向來少有自然災害發生的金門，因這場可怕的巨風，摧毀了難以數算的路樹，古厝牌坊傾倒，農作物毀損，連百年老榕也連根拔起⋯⋯全島遍體麟傷。次日，想去鎮上買些食物。出了村，整條小路盡是交錯橫倒的樹幹，機車走走停停，我時而下來移動樹枝時而騎著機車前進，好不容易走了一段路，又是一場觸目驚心。路上一個人也沒有，沿途瀰漫著蕭瑟與詭異的氛圍，像迷失在原始叢林裡。望著再也無法行走的道路，只好把車停在路邊，踩跨一棵又一棵的樹幹，踉蹌走到疏通的大馬路上，直到遇見一位好心司機將我送達。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儘管物換星移，記憶依然清晰。
風災過後的三年，我移居台北在雜誌社工作，觸目所及皆是陌生又新鮮的人事物，沒有鄉情連結和牽絆，也從不參與社群活動，可說是個自由自在的異鄉人。直到2012年因工作機緣認識同樣來自家鄉的翁翁大哥，溫暖熱情的他邀我參加不久後舉辦的《鄉訊人物誌》新書發表會，繼而參與了台山大哥發起的《金門文藝》復刊籌備會，出刊三期後，被擔任社長的牧姐指派接下總編輯一職至今。
脱離原鄉獨自在台北生活10年的我，自此，掉入了一張與鄉親鄉情綿密交織的網，承接著春秋兩季來臨之時，白天編正職雜誌，晚上編《金門文藝》的重責大任。一開始處於謀合階段，有時編輯理念與前三期有出入，如希望可以破除地域及取材限制、縮減台數節省預算、上架銷售、發放稿費等。有時被兩邊的編務工作壓得喘不過氣，在群組表達想法獲得認同時也曾偷偷掉淚。那是不畏艱難，不計報酬，滿懷理想與信念，全力以赴想為金門編好一本文學雜誌的決心在支撐。我好懷念那時的自己。
難以想像復刊後的《金門文藝》已邁入第10年，10年似是漫長又似是短暫，這一路走來，有苦有酸也有許多歡樂。從最初的激情轉為平淡，從滿頭黑髮到白髮增生，從上班族轉為自由工作者，從中等身材變成臃腫肥胖⋯⋯這一切都在改變中，唯獨編輯團隊始終還在一起，像被一條隱形的絲線緊緊穿綁著。這10年來，有幸結識許多赤手空拳從金門到台灣打下一片天的企業家，感佩離島兒女在異地堅苦卓絕的奮鬥精神，如本刊發行人李台山，編輯成員洪玉芬及後來加入團隊的王婷，過去任職高階主管的社長牧羊女，及在各自領域表現出色的藝文工作者，如長春書店經營者也是小說家的創刊人陳長慶，胡思書店經營者蔡能寶，詩人古月，視覺設計師、詩人翁翁，報導文學家楊樹清，作家吳鈞堯，陳妙玲等，因為喜愛文學，也因為鄉情，讓不同年紀不同職業的大家得以凝聚，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一起辦雜誌，一起返鄉辦活動。適逢10周年，編輯部特別企劃風雨十載－《金門文藝》10周年專輯，讓隱身在後的編輯群共同回顧這段並肩前行的歲月，細數這份微妙的連結。
這是一本有別於市面發行的雜誌，出自於離島，軍管時期創刊，金門在台大學生接手，官方復刊又停辦，歷經數十寒暑，一路走過風風雨雨雨的《金門文藝》，不僅讓人看見它強韌的生命力，也見證了一段動人的傳承。我們謹記前輩初衷，珍視過往軌跡，繼續邁向第十一年。能走到今天，除了感謝編輯團隊的付出，更要感謝許許多多挹注助資金的支持者及金門文化局，也謝謝創刊人、發行人及社長的信任和授予的自由。
也許未來難以預料，但有陽光照過的地方，花草必定茂盛，我想人生也是。